清晨六点的景德镇郊外，38岁的王荣云已经架好手机开始直播。空旷的珠山大道上，他的镜头对准的是一块尚未营业的鸡排摊空地——距离摊主“鸡排哥”出现还有7小时。这件印着椰树花纹的衬衫他已经连续穿了一个月，帐篷里自煮的挂面冒着热气，直播间里零星飘过几条“主播真拼”的弹窗。这是当代互联网最真实的生存图鉴：一个失业厨师转型的“战地主播”，正用最笨拙的方式叩击流量的大门。

在这场全民直播的狂欢里，王荣云们构成了最底层的生态链。他追着郭有才跑遍39个车站，又在鸡排哥摊位前驻扎30天，日均直播超10小时，却只能收获数十元打赏。而鸡排哥爆火当天，现场20余名主播单日打赏总额高达38万元——足够王荣云坚持三年半的帐篷生活。这种荒诞的对比像一面镜子，照见了流量经济最残酷的真相：明星网红是聚光灯下的主角，而草根主播只是用青春赌明天的群演。

当鸡排哥坚持学生优惠、拒签MCN时，王荣云正把全部家当塞进登山包。他的生存法则简单到近乎悲壮：哪里爆红就往哪凑，用体力换曝光，拿时间赌算法。但流量场从来不讲公平，违规封号、观众流失、收入微薄接踵而至。在抖音账号被封后，他转战视频号的直播间常常不足20人，最近5天卖出的脐橙不到100单。这种挣扎让人想起非洲草原上的秃鹫，永远围着狮子的猎物盘旋，却只能分食残渣。

这场流量争夺战本质是两种价值观的碰撞。鸡排哥用“限购防黄牛”守护初心时，王荣云们正把人生拆解成无数个六点开播的清晨。他们像互联网游牧民族，带着帐篷追热点，用自嘲“战地主播”化解尴尬。但数据不会说谎：全国1.8亿主播账号中，像他这样的职业主播有3800万，绝大多数都在温饱线上挣扎。当他说“担心走不下去又停不下来”时，道出的正是整个行业的集体焦虑。

夜幕降临时，王荣云会对着手机复盘直播数据。远处鸡排哥的摊位早已收摊，但他的镜头仍对着空荡荡的街道解说。这种固执让人想起《等待戈多》里的流浪汉，只是他等待的戈多叫“流量”。或许明天转战重庆索图大舞台会有转机？没人能给出答案。但可以确定的是，只要流量仍是硬通货，就永远会有新的王荣云在某个爆红摊位前支起帐篷——这是最坏的时代，也是普通人最不甘心的时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