|
最近财经圈没啥大事,最值得聊的,反倒是个人事任命。 财政部官网挂出来一个新机构,叫“债务管理司”。 这事儿要翻译一下。 成立一个新部门,跟在公司里新设一个项目组,逻辑是完全不一样的。 后者是想“做增量”,搞点新名堂出来;而前者,尤其是这种名字听着就一脸严肃的部门,往往是之前某个问题已经捂不住了,分散在各个角落的“九龙治水”模式宣告失败,必须拧成一个拳头,集中力量办大事了。 办什么大事? 就那两个字:还钱。 或者说,是如何体面地、不出乱子地,把过去十几年欠下的巨额地方债,给慢慢“摆平”。 这事儿让我一下就想起了二十多年前。 拉长时间轴看,我们不是第一次干这种“大扫除”了。 上一次这么大阵仗,还是90年代末。 那时候的主角是国企和国有银行。 长期的粗放经营,加上各种历史包袱,导致银行系统里全是烂账,国企之间欠款连环套,史称“三角债”。 当时的情况,按今天的标准看,很多大银行在技术上已经破产了。 怎么办? 朱总理的办法,简单粗暴但有效:成立四大资产管理公司(AMC),也就是我们熟悉的华融、信达、东方、长城。 这四个“浓眉大眼”的机构,任务就一个:把银行手里那些收不回来的烂账,一股脑地打包买过来。 银行的资产负-债表瞬间就干净了,卸下了包袱,才能轻装上阵,后来才有了股份制改革、上市圈钱等一系列故事。 你看,历史是不是惊人地相似? 当年的病人,是国企;今天的病人,是地方政府。 当年的病症,是银行坏账;今天的病症,是地方隐性债务。 当年的药方,是成立AMC,搞“债务剥离”;今天的药方,是成立债务管理司,搞“债务重组”和“置换”。 模式一模一样:当一个问题大到可能动摇系统根基时,就必须用一个更高级别的“家长”力量,把它从桌子底下拿到桌面上来,集中处理。 债务管理司,就是今天这个负责“拆弹”的总工程师办公室。 我们来算三笔账,看看这事儿对不同的人,到底意味着什么。 第一笔账,是给“中央”这个大家长算的。 成立债务管理司,本质上是中央在给地方的无序扩张“兜底”。 这笔钱,不出不行。 因为地方债如果爆了,冲击的绝不仅仅是某个城市的地铁项目,而是整个国家的金融稳定。 这就像家里一个孩子在外面欠了高利贷,当爹的虽然生气,但为了不让讨债的把家给砸了,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,掏钱先把窟窿填上。 这笔钱花得值不值? 从“值博率”的角度看,是值的。 花一笔可控的钱,买一个“系统性风险不出问题”的保险,这账算得过来。 但道义上,多少有点“慈父多败儿”的无奈。 所以,光给钱不行,还得立规矩。 债务管理司的另一大职能,就是当“教导主任”,以后谁再敢乱借钱,家法伺候。 第二笔账,是给“地方”这些孩子算的。 对那些债务压力山大的地方来说,债务管理司的出现,无异于“救驾”。 通过发行特殊再融资债券,把那些利息高、期限短的“隐性债务”(比如欠施工队的工程款、欠信托的高息贷款),置换成利息低、期限长的“显性债务”(政府债券)。 这操作相当于什么? 相当于你欠了一堆网贷和信用卡,利息高得喘不过气。 现在你爹出面,找银行给你办了笔低息的长期房贷,把那些乱七八糟的债一次性还清。 你每个月的还款压力瞬间小了很多。 这是天大的好事。 但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。 你爹给你办这事儿,条件是你得把工资卡上交,以后花每一分钱都得他批准。 所以,对地方来说,它们用“未来的财政自主权”,换取了“眼前的生存权”。 未来几年,别指望这些地方再搞什么“大手笔”的基建项目了,能保证公务员工资发得出、公交地铁正常开,就算完成任务。 日子要从“大拆大建”切换到“精打细算”。 第三笔账,是给我们普通人算的。 这件事对我们最直接的影响,其实是“确定性”。 过去几年,大家买信托、买城投债,心里都打鼓:这玩意儿到底会不会爆雷? 地方上那么多项目,会不会变成烂尾楼? 这种“不确定性”本身,就是最大的风险,它会抑制投资,抑制消费。 现在,债务管理司挂牌,一揽子化债方案推进,相当于官方给出了一个明确的信号:桌子不会掀翻,天塌不下来。 那些买了城投债的老乡,可以暂时松口气了,国家信用最后还是出来站了台。 这叫“情绪价值”。 但另一面,我们也要明白,填窟窿的钱,归根结底还是全民的税收。 这笔钱用来还旧账,就意味着能用来发消费券、搞新产业的钱就少了。 这是一个典型的“机会成本”。 所以,对我们个人投资而言,游戏规则也变了。 过去十年,最硬的“信仰”之一,就是所谓的“城投信仰”——闭着眼睛买城投债,反正政府会兜底。 现在,这个信仰的基础虽然还在,但定价逻辑变了。 当所有债务都被拉到阳光下,它的高收益光环也就消失了셔,回归到一个普通低息债券的本质。 这意味着,靠“借钱生钱、规模扩张”的时代,正式落幕了。 未来,无论是地方政府,还是企业,甚至我们个人,都必须回归常识:你得有真正的、能产生现金流的资产,而不是一堆靠着“信仰”撑起来的估值。 一个时代结束了。 那个靠着土地财政和巨额负债,让城市面貌日新月异的狂飙突进时代。 我们享受了它的红利,比如便捷的基建和飞涨的资产价格;现在,也必须承担它的成本。 这个债务管理司的亮相,没有礼炮,没有鲜花,更像是一群沉默的清洁工,拿着扫帚和簸箕入场。 接下来的工作,会很枯燥,很漫长,甚至很痛苦。 但就像家里的大扫除,你总得先把犄角旮旯的垃圾清出去,才能谈得上添置新家具。 对我们来说,看懂这场“大扫除”的逻辑,调整自己的预期和姿态,可能比天天盯着K线图的涨跌,要重要得多。 共勉共戒。 |
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