昔日的“明星书记”杜一宝,如今身陷囹圄,他亲手创办的村企王国亦轰然倒塌。长春市宽城区欣园街道五星村的这段往事,将村办企业的沉疴与痼疾再次推至聚光灯下。 杜一宝曾身披荣光。2010年,他以军人雷厉风行与企业家的头脑赢得村民信任,高票当选五星村村委会主任。面对城镇化浪潮下村集体仅存的70万元资产与众多失地农民,他果断创办长春市星运房地产开发公司,开启创业之路。 此后数载,废弃鱼塘上崛起的问天物流园投资达1.5亿元,曾年入700万元;北城水上乐园日接待游客超3000人。五星村集体资产一度逼近5亿元,村民年收入超3万元。荣誉接踵而至,2020年,杜一宝获评“十大杰出村官”。 然而光环如露如电。2021年起,问天物流园悄然注销,北城水上乐园深陷合同纠纷泥潭。一份司法文件揭示,其票务代理合同仅履行十个月便无疾而终,对账记录永远停在了2019年2月。杜一宝主导的三家村企耗资4600余万元,最终仅落得两家严重亏损、一家倒闭的惨淡结局。 村企困境,远非五星村独有。 山东某地调研显示,45家村企中有7家自注册起便成“摆设”,余下38家中半数近三年未向村集体上缴分毫利润。有学者痛陈三重痼疾:基础薄弱、目标偏离、运营低效——决策拍脑门,亏损归集体,盈利入私囊的怪象屡见不鲜。 五星村败局根源,在于政企不分的顽疾。杜一宝身兼村党委书记与物流园、水上乐园法定代表人,村务决策与企业经营混沌交织。当管理者不必为经营风险埋单,盲目决策便如野草蔓生——4600万集体资金铺就的“形象工程”,最终成了集体资产的巨大漏斗。 政企不分更滋生财务黑洞。杜一宝被查出虚增会议费、修路款及燃料费,三次套取集体资金62.8万元中饱私囊。当“村账镇管”的公益审批链条捆住市场应变的手脚,当企业收支与村务经费纠缠不清,资金监管的堤坝便千疮百孔。 破局之路何在? 湖北孝昌县新岗村以村民入股办企,重大投资必经村民代表大会,财务收支月月“晒在阳光下”。山东龙口市尹村三十余年坚守“账不乱套”,粉丝厂利润分流清晰:50万归“村财乡管”用于民生,余者全力投入再生产。“头雁”计划等人才工程试图填补村企专业管理者的巨大缺口,学者疾呼推动所有权与经营权分离,让懂市场者掌舵。 村办企业本应是乡村振兴的造血细胞,却在杜一宝们的权杖下异化为个人功勋碑与集体财务窟窿。当五星村的物流园牌匾蒙尘,当水上乐园的喧嚣归于死寂,它留给中国六十万村庄的警示如钟声长鸣:唯有厘清权力的边界,扎紧制度的篱笆,让阳光照进每一本村企账册,让专业的人做专业的事,集体经济的航船才能穿越风浪,真正抵达共富的彼岸。 村企兴衰系于一线之间——这一线,是公心与私欲的分野,是制度与人性的较量,更是乡土中国在现代化进程中必须跨越的深壑。 |